即使知道了一些線索, 但很遺憾，這並不能對解決菲奧娜的問題提供直接幫助。

史蒂夫陪她在家庭影院裏打發時間。熒幕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拿了獎的文藝片，可惜兩位觀眾沒心思欣賞它的內容。

要開誠布公地和菲奧娜溝通嗎——

史蒂夫有自信, 即使自己做不到, 娜塔莎也一定能讓她打起精神, 調整好心態。但這種外界影響，不僅來源於他們。

在菲奧娜的身份被公開的條件下，無論他們怎樣開導她沒關系, 你已經很好了，都會有其他不相關的人對她指指點點, 永遠不會停止。

這些人未必帶著惡意，就真的只是隨便說說，而他們不會知道，一句隨口而出的話能將一個孩子壓垮。

他需要從根源解決，讓菲奧娜的心態強大起來。無論遇到多少質疑，都不會動搖。

可這又談何容易。

這項標準, 許多見過大風大浪的成年人都未必能做到, 何況是一個孩子。

也不是沒有解決的方法——將菲奧娜重新藏起來，給她請私人教師, 或者去其他國家, 盡可能削減斯塔克這個姓氏的影響力, 讓她像普通人一樣生活, 不必面對互聯網上最挑剔的條條框框。

史蒂夫幾乎就要將這項建議說出口了。

而就在此時, 仿佛心有靈犀般，菲奧娜轉過頭來看向他。

在影院昏暗的燈光下, 視覺受到阻礙時, 其他感官會變得更加靈敏。

菲奧娜握住了他的手。

盡管她每日的訓練也不輕松, 但VIS為她精心安排的手部護理相當成功。

柔軟的、滑滑的，和所有她這個年紀的女孩一樣，惹人憐惜。

史蒂夫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打斷思緒。要知道，菲奧娜可不是這麽主動和別人產生親密接觸的孩子。

他問：“怎麽了？”

菲奧娜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她只是突然感到很疲倦。熒幕上在放著的電影了無趣味，心口被什麽東西堵住，讓她覺得連呼吸都快變成一種負擔。

和史蒂夫對視的那一刻，關於隊長的記憶被瞬間調出。

——她需要一點幫助，就像他曾經給予過的那樣。

嘗過糖果有多甜的小孩，是不會輕易忘記那種味道的。

她的手已經不受大腦支配了，現在連嘴巴也是。

她輕聲說：“好困哦。”

上揚的，慵懶的尾音，配合上她此刻的動作。

原來是小貓咪伸出了肉墊，軟乎乎地撒嬌啊。

史蒂夫笑著攬過她的頭，“那，靠著我休息一下？”

菲奧娜稀裏糊塗地點頭。

直到她的腦袋再一次貼在史蒂夫的肩膀，她的上半身都被他攏在懷裏，被觸摸的地方傳來的熱度才讓她後知後覺地臉紅起來。

怎、怎麽就……

再推開他也不太合適了，菲奧娜索性想，偶爾一次，也沒關系吧。

反正托尼不在這。她莫名其妙多了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

處於這樣一個哄小孩的狀態，史蒂夫都到嘴邊的話反而不好說出口了。

貿然說出來，會不會讓菲奧娜傷心？這孩子一向敏感多思，很容易把他的建議理解為勸她放棄，認為她沒有資格和他們一起生活。

而且，托尼肯定不會同意的，他不會把菲奧娜送到其他地方。

史蒂夫試探著問：“菲菲，你在學校裏，同學們都認識你嗎？”

他懷裏的菲奧娜身體一抖。

意識到自己反應不對，她緊急補救：“我有點冷。”

“這樣嗎？”史蒂夫想要起

身，“我去拿條毛毯來，或者把暖氣溫度調高一些。”

“不……你別走。”

原本呵護著她的溫暖剛要抽離，菲奧娜眼疾手快地抓住史蒂夫的手臂。

很好，這段時間的敏捷訓練不算白費。

迎著史蒂夫略帶詫異的目光，噴湧而出的羞恥感快要將她整個人燒沒了。

無法解釋自己在做什麽的菲奧娜，幹脆徹底當起了鴕鳥。她更靠近史蒂夫一點，用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兩只手格外心虛地緊緊抱住他，防止自己被扯開。

這樣，就看不到她了。

“還、還行。不用那麽麻煩。”

“這樣就……沒那麽冷了。”

人形抱枕史蒂夫給自投羅網的菲奧娜順毛，調侃道：“這是觸發到隱藏設置，恢覆進度還額外發放補償了嗎？”

不容易啊，策劃終於做個人了。

換算一下，就是菲奧娜終於，有那麽一點點想開了？

身兼策劃運營攻略目標的菲奧娜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她只是想抱著史蒂夫，像依賴超級舒服的毛絨玩具那樣，肌膚相貼的柔軟會讓她感到安心。

他不過是提起學校這個詞，讓能菲奧娜已經恢覆的右手，竟然又能感受到被燙傷時的陣痛。

她不想聽那些。

菲奧娜沒有發覺，她也會有這樣任性的時候。

事與願違，史蒂夫再次提起：“菲菲，在學校裏……”

他的話才說到一半，菲奧娜像是產生了某種應激反應，又是渾身一抖。接著，又往他懷裏擠了幾分，貼得更緊了。

史蒂夫猶豫片刻，將手搭在她的腰上。

“別緊張。”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混雜著正在播放的電影插曲，很容易淹沒其中。

但菲奧娜能夠清晰地分辨出他的聲音。

他曾經給予過的，無數次的安撫。

擺在史蒂夫面前的選擇有兩個。

裝作沒發生這件事，另起別的話題轉移菲奧娜的註意力；

或是帶著她直面問題，即使她已表現出極度抗拒。

逃避現實從來不是隊長的風格，菲奧娜也遠遠比柔弱的外表看上去更堅強。

不用考慮太久，他就能夠做出選擇。

史蒂夫輕拍她的後背，“菲菲，你怎麽突然就從學校回來了？”

他的語氣很溫和，語調卻並不隨意。至少，心虛的菲奧娜無法當做沒聽到敷衍過去。

菲奧娜支支吾吾半天，全是些語氣助詞。史蒂夫很有耐心，繼續有規律地拍拍她。

“我希望，我在你心裏還是有那麽一點地位的。”

“當然有……”

她總算說出了有實際意義的單詞。

“那就告訴我。”乘勝追擊的史蒂夫並不打算輕易放過她，“我不會告訴別人，就我們兩個知道——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菲奧娜趴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聽起來委委屈屈。

“是爸爸讓你過來問的嗎？”

“不是，他什麽都沒告訴我。”

史蒂夫還是決定說實話：“菲菲，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了你手機瀏覽器的搜索記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菲奧娜其實都不記得她搜了些什麽，但聯想到史蒂夫之前說的話……

她瞬間被難堪和羞恥淹沒，如同被千千萬萬人公開處刑。

史蒂夫知道了——她是那種會撒謊騙人的壞孩子。

他會討厭自己嗎？

菲奧娜還保持著趴在史蒂夫懷裏的姿勢，內心卻在惴惴不安。她害怕會聽到來自他的指責，批評她怎麽可以做這樣的事……

她也說

不上來自己哪裏做錯了，但好像就是一直在犯錯。

“菲菲。”

伴隨著幾不可聞的嘆息，史蒂夫抱住了她。

他在耳邊說：“以後不要這樣。”

菲奧娜羞愧極了，無所適從地應了一句嗯。

被這樣緊緊抱著，好像永遠不會被松開，為她平添幾分底氣。

她小聲地認錯：“再也不會了。”

只要她積極改正，也許史蒂夫會像以前那樣，再給她一次機會的吧。

菲奧娜抱著他的雙手無意識收緊，臉蛋也不安地在他肩膀上蹭蹭。

“你會很辛苦。”史蒂夫騰出一只手，揉揉她的腦袋，“我就喜歡你本來的樣子，菲菲。你已經很討人喜歡了。”

他輕松說出的話簡單直白，一道超準的直球擊中菲奧娜的心臟。

沒有反抗的餘地，她被瞬間攻破心防。

臉上，全身都燙得厲害，腰間更是有一團火在燃燒。

她很不自在，磕磕絆絆道：“好、好熱。暖氣溫度太高了。”

史蒂夫不明所以：“剛才不是冷嗎？”

菲奧娜：……

別問那麽多了嗚嗚。

反正趴在史蒂夫肩膀上，他看不到自己的表情，菲奧娜又心安理得地當起了鴕鳥。

那句喜歡她像是開了3D循環立體音效，不斷在她腦海裏重覆播放，讓她臉上的熱度永遠無法消減。

見她不說話，史蒂夫接著說：“不止是我，大家都很喜歡你。菲菲，我說過的，你是我們獨一無二的寶貝。”

連續進球，再得一分。

菲奧娜似在抱怨，小聲和隊長告狀：“爸爸沒那麽喜歡我了。”

以前他都會親親的，現在沒了。

“怎麽可能？”史蒂夫輕笑出聲，“讓他知道這句話要傷心了。如果我去告訴他，他能氣得三天吃不下飯。”

菲奧娜急了：“你不能說……不是說好，就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嗎？”

她都推開了他，史蒂夫看到了她氣鼓鼓的樣子。她著急了，眼神裏還帶著幾分即將被背刺的委屈。

史蒂夫有意要逗她：“我承諾的是學校裏的事。可你不是沒說嗎？這是不一樣的兩件事。”

菲奧娜的眼神裏充滿不敢相信——怎麽回事，連美國隊長都會耍賴嗎？

他的道德感呢，他的信念呢？

總是被娜塔莎戲耍的隊長，在成功逗了一次菲奧娜後，頗有種農奴翻身把歌唱的痛快。

看看，他也不是那麽古板嘛，只要挑中對象。

“唔，你可以選擇搶在我前面說。”

為了托尼，史蒂夫決定勉強扮演一次對小朋友言而無信的壞人。

提起這個，菲奧娜又慫了。她承認她不想面對，也不想去思考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不去解決，這就有可能是誤會，但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想要的……

小鴕鳥又將她的頭埋進了沙子裏。

“為什麽不去？”

史蒂夫耐心地哄著她，“誰會不喜歡你呢，你真的很好。”

第三次擊球得分，菲奧娜又軟綿綿地倒在他懷裏。

不怪她今天黏糊糊的，實在是史蒂夫身上太舒服啦，又會說好聽話。

她的很多同學都會讚美她，用各種華麗的、樸實的、別具內涵的語句。但菲奧娜知道，她們所追捧的是菲奧娜斯塔克。

而史蒂夫，他知道她的來歷和最真實的樣子，他喜歡的就是她本人。

她貼在他身上，委委屈屈地再次告狀：“哪有，我的導師也不喜歡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

“哪有這麽誇張，帕爾崔絲神官對你很滿意。你忘了嗎，有好幾次在副本裏，她都一直在誇你。”

史蒂夫彈了一下她的小腦袋，菲奧娜不輕不重地哼哼。

“就是有嘛。”

年紀不大，心眼還真是小，這孩子可記仇呢。

電影播放到了激烈部分，主角與他人爭吵的聲音變大。為了讓菲奧娜能聽清他說的話，史蒂夫貼在她耳朵邊，哄著她。

距離太近，她本就發燙的耳朵又傳來幾分炙熱的氣息。

“那還有我呢。”

“我永遠要你。”

這間家庭影院的暖氣溫度，實在是太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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